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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34 寿宴

    ——双喜临门

    苏绍仁九月初带着孟婆婆回苏州。之前她听到孟婆婆的侄女谈话间讲苏州老宅什么的就留了心,私下问了两位师姐,知道孟婆婆在苏州的园子荒废了,没法住人,就和杨依月商量。杨依月通过关系找到当地的负责人协调,终于把园子整理了一下,苏绍仁又找来负责学校改建的人把园子住人的部分重新装修。当孟婆婆看到曾经住的老园子焕然一新,不由得动容。

    苏绍仁在改建旧园的时候就留意旁边有什么合适地方能扩建,既然原料出自苏州,而孟婆婆的旧园子又可以重新使用,那么生产地就建在苏州比较好。杨瀚臣知道了她的想法,就找到在苏州工作的大学同学,叫他们帮忙,结果还真有几处合适的地方。苏绍仁被带着逐个看了看,最终选了一处五进的宅院,这种废宅不像带园子的修一修还能是个收票的公园,因为屋主不在了,废在那里根本没有任何用处,所以打好关系之后,以极低的价格成交。生产基地终于建立,绍仁松了口气,下面的才是她最紧张的部分。

    本无良作者吊了大家两集的胃口,现在终于要掀开谜底了。不过,在这之前,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,所以谜底延后揭开。

    ——有人扔西红柿吗?有的话请扔新鲜的,我爱吃西红柿!

    绍仁匆忙赶回上海,是为了顾怡蓉的六十大寿。按照去年的办法,王梓珍代表苏家出面送寿礼就可以,可今年那两老一小在香港玩得乐不思沪,归期一改再改,还好提前把礼物邮回来,要不绍仁真会为了礼物愁死。她现在同杨瀚臣热恋中,虽然不曾挑明,但杨家是知道的,给未来婆婆送寿礼当然是大课题,同杨瀚臣商量的结果就是不额外送什么,反正瀚臣知道妈妈是喜欢绍仁的,这就够了。

    杨家的寿宴摆了一天,从早上十点开始,地点是和平饭店英格兰厅,午餐是西式自助。到场的嘉宾来自政府、银行、建筑、工商、外贸……杨瀚方、朱丹萍,杨依月、苏绍佚,顾家桢、蒋芳蕊,三对夫妇作为主人在宾客中应接不暇。杨瀚方的长子文思还有顾家桢的长子廷玉今年都上大学一年级了,一个17岁,一个18岁,今天也以主人的身份招待宾客,算是正式踏入社交界。两兄弟早都知道自己将来的责任,也都很顺从这样的安排,他们跟在父辈的身旁,向来宾问好致意。但到底定力不够,时间一长就开始分神,不时视线交错时做个苦苦的鬼脸,文思被朱丹萍抓到一次,不动声色的狠狠掐了他一下,两人老实了。

    绍仁一早就被顾老太叫来,就跟在她身边,有人问时,顾老太甜甜一笑,“这是我家瀚臣的女朋友。”绍仁一张脸关公样,但时间久了就也没再不自在——早晚的事,早习惯早好。

    顾老太不能久站,这种宴会本身也不是冲着她来的,所以她就叫绍仁陪她到订好的套房休息。绍仁知道她腿脚不好,想必刚才迎送宾客站久了腿又酸了,就和看护帮她换了衣服,扶她在床上半躺,然后坐在她身边帮她按摩。

    顾老太叹了口气,“以前我这腿疼得厉害的时候都睡不着觉,瀚臣就帮我揉,揉得困了,就坐着睡着了。这个孩子没少陪我遭罪,我就想,这么好的孩子得一定有好报才行。所以能找到你这么好的姑娘,是他积的德,也是我的福分。现在就是闭了眼,看他们三个都有个幸福的家,我也没什么好遗憾的。”

    “阿姨!”绍仁一边听着,先是心酸,又是害羞,听顾老太说最后一句话立即出言阻止,“您别说这样的话,我听哥哥嫂子讲过,您的身体没什么大碍,只是这腿脚却是急不得。等我爸爸从香港回来,让他出手,你就不会再遭那么大的罪。——说起来都是哥哥不好,他要是早说出来,”

    “不怪绍佚,是我不肯。这大夫我也看多了,中医的西医的,只是不好意思让亲家公——这算怎么回事。”老太太有点尴尬的说。

    “这话说的就不对了,我爸是您的亲家,但他也是医生呀。何况这种情况,施针的效果应该最好。要不这样,您让我爸爸看看,施针什么的自有他的学生来做,怎么样?他可带了两个女学生的。”

    “到时候再说吧……”

    这时候有人敲门,看护去应门。进来的居然是杨瀚臣!

    屋里的两个女人都又惊又喜。杨瀚臣先同姆妈拥抱,祝她生辰快乐,说了一大通吉祥话。

    瀚臣本来皮肤白皙,在香港住了大半年,人倒黑了,本来英俊的脸又添了几分刚毅。顾老太看得又欢喜又心疼,拉着他细问了饮食起居如何,顾家的两个舅舅还有姨妈身体如何,又问他工作如何,和表哥们处不处得来……瀚臣一一回答。

    看护过来提醒顾老太吃药,顾老太才稍稍平静下来,吃过药,便说自己也乏了,要休息,让他们出去吧。

    绍仁心知这是给他两独处的机会,立刻红了脸,瀚臣一副惟命是从的模样,牵了绍仁的手出门。

    出来绍仁第一句话就是,“你怎么回来了?不是说不回来的?”

    瀚臣点头,“是呀,本来是忙的没时间回来,可是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,就是什么也没有亲人重要,钱呀少赚点没什么,可是姆妈的六十大寿就只这一次,错过了,她肯定遗憾,我也不会原谅自己,所以就临时把工作都推给表哥。”

    “你见过大哥他们了吧。”

    “嗯,见过了。”瀚臣拉着绍仁等电梯,上了电梯却不下楼,按了楼上的一层。绍仁纳闷,瀚臣笑嘻嘻,“我在楼上又开了间房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要去!”绍仁脸红得能滴出血来,

    瀚臣拖她出电梯,绍仁万般不肯,瀚臣没办法,说道,“我为了赶回来,之前赶了两夜的工,都三天没睡了,现在补补觉,你只陪在我身边就好。”

    绍仁见他一双兔子眼,不似做伪,便半信半疑同他进了房间。瀚臣果真是疲惫到了极限,进了房脱了外衣倒在床上就睡,不一会就睡熟了,还轻轻的打着鼾声。绍仁帮他脱了鞋子,又盖好了被,就坐在他身边,看着他英俊的面容——长长的睫毛,直挺的鼻子,微薄的嘴唇,头发刚剪没有多久但是有点乱了,——原来,我是这样的想念他呀!

    瀚臣这一觉睡得极沉,到了傍晚还没有要醒的意思,晚上的家宴要开席了,绍仁不得已,只能叫醒他。连叫带推,瀚臣极不情愿的扭来扭去,倒像个孩子,后来有点意识就干脆把绍仁抱在怀里。绍仁又羞又急,瀚臣睁开眼,看女友的委屈模样,到底不忍,凑她耳边说,“就一分钟,好面人儿,让我抱一分钟就行。”绍仁在他的怀中,隔着薄被仍能感受到他坚硬的肌理,听着他喃喃细语,不由放松了紧张的身体。

    “真好,这是在梦里吧(真不愧未来的父女两,讲情话都是在梦里),我总是梦想着这样抱着你,真好。我去了香港之后后悔死了,生怕就这样错过你,可是又怕一事无成的回来更加没办法面对你,面对自己,就咬牙挺着。绍仁,我之前问的问题,你现在能答复我吗?”

    “瀚臣,”

    “怎样?”

    “你的一分钟是不是太长了点?”

    瀚臣气结,紧抱着绍仁要亲她,绍仁吓得尖叫,把头抵在瀚臣的怀里挣扎。

    “快放开我!马上就要开宴了!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瀚臣没听清,停止进攻。

    “马上要开宴了,你先洗洗吧,身上都是味道。”

    “哈,你嫌弃我?”瀚臣瞪着眼睛质问。

    “是呀!”绍仁同样眼神挑衅。

    “那你要嫌我一辈子吗?”瀚臣轻笑着问,

    “嗯,看看吧,也许。”绍仁随着他笑,

    “也许?”

    “你快去洗个澡,对了,有带换洗的衣服吧。”

    “嗯,带了,箱子放姆妈的房间里了,”

    “我去帮你拿,你快点洗,不然真的迟到了,大家都要笑话我了。”

    “让他们笑话好了,他们羡慕来不及!”虽然这样说,但到底松了手,绍仁满脸嫣红的跳下了床,整理一下衣服,又走到穿衣镜前重新整理一遍,她侧过头,看瀚臣手支着头侧卧在床上盯着她看,恼羞的甩门离开房间,心中带着甜蜜下了楼,去寻瀚臣的衣箱。

    她到了楼下客房,开门的是蒋芳蕊,见她进来便道,“快点,我们正在换衣服呢。”

    大家没有笑话她也没有特别注意她,这令绍仁安心不少,她寻到瀚臣的衣箱,但到底不好意思自己送过去,就请看护帮忙,自己也开始打扮。

    晚上的家宴仍在和平饭店里举行,女眷们都换上了孟婆婆做的衣服。同上次一样,顾怡蓉杨依月蒋芳蕊三人是散袖宽襟式样,而苏绍仁朱丹萍的是旗袍,杨依月同众人解释,“骨架子大的人穿旗袍不好看,但是穿这种宽襟衣服就显得贵气十足,小骨架的撑不起这样的大襟衣衫,但穿旗袍就能把那股子婀娜的气质穿出来。”

    ——你家小宁的看法吧,你倒是能现学现卖!

    顾老太深以为然,“我就说呢,我从前穿旗袍的时候总觉得蠢笨,还是穿这样的宽襟大袖好看。”

    顾廷珑的新衣服样式有点像五四时期女学生的服装,上身是偏襟右衽短襦,其实这件衣服是两层,里面一层是象牙白的软绸,外面罩了一层淡粉色轻纱,襦带在右胸下打结,下摆偏右的地方绣了一枝含苞的桃花,下面配一条及膝百褶裙,象牙色的裙身,只在裙摆处绣的一串嫣红色小花苞,充满了轻灵青春的气息又显出大家闺秀的雅致贵气。这样巧妙的心思当然是很爱美的苏怡然的杰作,虽然她穿小的那一套也非常可爱,就像个小花仙子一样,她巴不得自己快点长大,于是什么都和廷珑做一样的,按她的说法,看廷珑姐姐穿就是看她十年之后的样子。

    ——廷珑:我只比你大八岁好伐!

    ——怡然:别计较呀,就是差不多那个意思。

    ——那你对自己的周岁虚岁还那么计较来着!

    ——怡然:记性不要那么好好不好?太小气了!

    众人打扮妥当,提前开宴时间5分钟由电梯到九宵厅,别说短短途中遇到的饭店客人或是服务人员,就是到了宴会厅里,诸位大小男士也都起立为这一行丽人而赞叹鼓掌。

    一大家子落座,其实人也不多。算上绍仁十四位,寿星顾怡蓉居上位,左手依次是瀚方、朱丹萍、顾家桢、蒋芳蕊,右手则是依月、苏绍佚、绍仁、瀚臣,孩子们都坐在下首。

    顾怡蓉见儿女媳婿几个孙子外孙还有侄子一家俱都团坐在眼前,真是非常之圆满,不由得心满意足,“今天都是自家人,也别再说那些场面的话,你们都是有孝心的来陪我这老婆子,我也倚老卖老,先说些不中听的来。”

    顾家桢笑道,“姑妈,您是一点都不老,不过我们这些小辈的什么时候都愿意听您教训,哪敢让您说什么中听不中听。”

    顾怡蓉不理他,自顾自说下去,“唉,刚才走过来的时候,有人说,这是不是从红楼梦里走出来的人儿呀。说起来,我们这一家子同那红楼梦倒有几分相似。你们都是聪明人,不好听的我也不多说,只是要晓得居安思危,才能避免曾经受过的苦难。家桢、瀚方,你们两个今天风头过了,要晓得低调避让。我们杨家和顾家吃的苦还不够吗?”

    众人肃然,顾家桢同杨瀚方站起来,“姑妈(姆妈),我们错了。”

    顾怡蓉嗯了一声,“绍佚,你很好。处世低调才是我们这样人家为人的根本,依月跟着你我放心,可是你也当晓得,再怎么避世也成不了神仙,该知道的还是要知道,即是一家人,就该当头棒喝,别顾着他们比你大,谁有理就该听谁的。你们两个也是,别只顾着骄纵得意,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的才要吃亏。得多同绍佚和亲家公多学学。依月,绍佚顾着面子不能多说的时候,你这当妹子的就得多说说。”

    绍佚同依月站起来应喏。

    “你们都坐下吧。瀚臣,你……”她看了看底下众孙儿,最小的文远也12岁了,廷玉、廷珑和文思、恭然四个都是迫于环境早熟自立,憬然文远年纪小得到父母兄长照顾最多、玩性最强,文乔聪明但性子有点戾气,朱丹萍在他身上费神最多。看了孙子们之后,她就把话题转了,“你和绍仁这样分开两地,终不是个办法,绍仁呀,我家这个就交给你了。”

    绍仁被点了名,气氛一下子热烈了,大家暂时把被批评之后的惭愧放到一边,朱丹萍笑道,“妈妈,今天日子就很好,借您的福就先把弟妹定进来可好?”

    “好!这话说得好,”顾怡蓉想想,褪下手腕上一支翡翠镯子,杨依月给弟弟打个眼色,瀚臣拖起绍仁到顾老太身边,帮忙把镯子带上,他只顾得笑。依月拉着绍佚坐到下面去,让绍仁两个挨着顾老太。几个孩子纷纷起哄,问什么时候娶新娘子办结婚酒。

    气氛终于正常了,可怜的绍仁就这样被“牺牲”了。宴席开始,瀚臣在酒桌上讲他在香港的见闻,因为语言不通闹的笑话,终于使绍仁能够抬抬头,多少吃点东西。顾怡蓉就问香港的亲家同怡然最近如何,绍仁刚回答的时候都磕磕巴巴的,近年被历练的口才完全退化。幸好几个姐妹不时插话来解围。

    外滩上,绍仁的脸被凉风吹着,终于舒服了些,可惜某人不识趣,“早知道订婚这样容易,我还着的什么急?”

    绍仁无言以对,心中怨气上升,顿足道,“你们都不是好人,这样欺负人家……”她后一句简直懊恼到极点。

    瀚臣忙低声下气赔足了不是,才哄得绍仁面色稍霁。“怎么办,都没同爸爸妈妈商量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放心,我早就同叔叔阿——爸爸妈妈说过了,他们都说只要你开心就好,他们不干涉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什么时候说的?”

    “上个月的事。本来是想等你来香港或是我同他们回来上海,但是我也不知怎么了,有天同他们吃饭的时候就脱口说了。说完之后,他们都不出声,吓得我,还好。”

    还好当时怡然帮他解了围,来了一句“我们早知道你追妈妈,看来你也蛮本事,隔地恋爱都成功了,行,比董永强”!

    “你这个人,我都没同意嫁你,你却到处宣传——”原来爸爸妈妈都知道了,怪不得前两天通电话怪怪的,绍仁有点气急败坏。

    这回杨小舅学乖了,轻轻拉着绍仁的手,“都怪我不好,可是绍仁,我是真的非常想娶你,你愿意嫁我吗?”

    绍仁终于点了点头,瀚臣笑了。